五练【惟殷先人,有册有典】
“这算什么癖好?这族谱也没有顺带收纳先人遗骨的说法啊。”我一瘸一拐的到我房间拿了相机出来。先给骨头前前后后拍了几张照片。
我忍着头晕一点点的用放大镜看,每块骨头两侧的中心位置都有一个细小的孔,而且虽然还保有指骨的形状,却比正常的骨头要薄上许多。
被打磨过了。
我对那个所谓的张家的族谱本就带着非常丰富的想像和期待。古老的家族,落难的孤儿,三叔的动向,这奇怪的骨头,还有闷油瓶那些怪异的行为和处境,这些秘密的背后通通让我抓心挠肝。
“胖子,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秘密信息?”我盯得眼睛都充血了,把眼镜拿下来扔到旁边。一边扶着腰一手捏眉骨,脸因为发热摸起来红扑扑的。
胖子坐在旁边看我折腾,自己拿着手机忙活着出货,正跟线人确认买主的活动安排,偶尔等待时就这么插一两句话茬。“你丫当这族谱是冒险小虎队呐,看个名单都得自带任务卡?”
虽然嘴上一个劲的嘲讽我,可他见有图案,挂了电话后也跟着掺合起来。我们俩把骨头拼拼凑凑,拿起来对着光看了个仔细,总是感觉缺点什么,上面的印记有些地方基本都磨平了。我试着用一根细绳把这些小骨头穿在一块。按照直觉一块接着一块穿了起来。凑成了一小段骨简。
这果然是个骨牍。
牍是我国古代最早的书籍形式,是用于书写文字的载体,多用兽骨,竹骨,木片来进行记事。纸张发明后,竹木简牍又与纸张并行数百年,直至东晋末年恒玄下令,简牍制度方告结束。
“这里肯定有些什么重要信息。”我跟胖子都觉得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东西里头肯定有戏可唱,都有些兴奋。用相机拍照后用修图软件特意调了一下照片,跟胖子围着电脑屏幕琢磨信息,然而不管怎么颠倒怎么拼接都不能串联,符号中间的断接非常不自然。只能分开单个看。图案就像是一堆畸形的蝌蚪。
我搜肠刮肚的想当年老师讲的那些关于简牍的知识点,想来想去却只能想起我在古籍档案修复课上睡的觉,真他娘的书到用时方恨少。
“要是按照胖爷的套路,这玩意八成就是个留在书里头的书签,削的这么薄,真是把这兄弟的手指头挫骨扬灰了。”
“胖子,你们家拿骨牍来当书签。这跟拿水壶尿尿有什么区别!”
胖子扭头就大声啐了我一口,“啐!你丫管胖爷呢!怎么就不能是胖爷家的尿壶就长的跟水壶一样!你又没看见怎么就知道胖爷用的是什么个玩意?”
我被胖子晃的灵光乍现的,突然就开了窍。
“唉!我还真他娘知道了!”
我一拍桌子吼了一句,胖子一愣,话接的没头没脑。
“你知道屁。胖爷家用抽水马桶。”
胖子这么一捣乱,我话都掖回去了,张嘴同时听见门口咔哒一声,闷油瓶手里提着雨伞就毫无征兆的开门回来了。
真是越乱越成堆,越冷越尿歲。
他带着一身的水汽,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,里头有些纸盒儿,最显眼的还属最上头的那盒屎色的包装。他看见我跟胖子还有一地的狼藉似乎有点惊讶。
这个咖还买了盒马应龙。
我见他进来虽然心里还拒着面子,想起来这闷油瓶子的表白我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,可是眼下有胖子在我也不好冷处理。
最主要我得让他别把塑料袋给我。
我只能先发制人,一瘸一拐的把指骨拿起来给他看。简略的汇报了一下发现过程后还把断掉的玉杆递了过去。跟胖子一人一句的跟他念叨了我们的猜测。
他把伞就地一支,把钥匙和袋子都堆在玄关,从我手里拿过了骨头看了看,表情有些阴沉,也不发表一下感想。他只是跟我要过去了剩下的骨头。自己找出来密封袋一个一个装好,居然放起来了。
“怎么不去躺着?”我又追着问了几句,闷油瓶直挺挺的看了看我的腿和脸,愣是叉开了话题。
眼看他就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,我见势一手就把袋子抓过来踉跄踉跄的往胖子那边跑。
“我跟胖子研究半截了,小哥你可别截胡,我知道东西是你的,可我们好歹有点知情权吧。”
他看我走的困难,倒也不抢,甚至想拉我一下。我动作加快扶着胖子离他老远,搞得他一边跟我说话边皱了皱眉,盯着胖子看了半晌,把胖子看的都毛了。
“没必要研究,这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把我穿起来的红线抽了出来,啪啪啪的扣上了密封条。
可以说是很强势了。
把我和胖子看的都有点窝火。
“你说的是这么个理儿,但是吧小哥,怎么也得跟兄弟说说,胖爷的好奇心都给这玩意儿勾出来了,你知道总得满足一下哥俩儿吧。”
“是兄弟就说!这东西没必要瞒着吧?”我也附和着胖子。
闷油瓶听后眉头更皱了。“吴邪,你不是兄弟。”
我听的一激灵,妈的不是兄弟是什么,不拿我当兄弟?还是难道这闷油瓶也想给我来一个深情暗示,比如什么我没有拿你当兄弟,我拿你当妞之类的?这更不能忍了。这是逼老子呢?!我越想越跑偏,生怕他来个科普问答都倒出来给胖子知道了,正要怒气冲冲的说话,被胖子一下就拦住了,他抖了抖肥肉嬉皮笑脸的打圆场。
“对!你丫就好好当徒弟!兄弟差着辈分了。人小哥没让你叫爹就烧香吧。”
话说完他就又打量起我来,我知道胖子看出来我跟闷油瓶之间有点什么隔阂,估计觉得气氛不对头。我以为他得说个黄段子或者是活跃活跃气氛转移和话题什么的,没想到他实施又是拿我当道具的。他指了几下我的腿,就转头来我这边跟我搭话。
“天真你丫的,说事儿就说事儿,这瘸了咣当的跟屋子里头玩什么老鹰抓小鸡儿?”
我看他那举动就知道这是又她妈要搞我,连忙指手画脚的冲他乱嚷嚷。“去你爸爸的!胖子!有话说话你可别她妈下手!!”
主要是我不想在闷油瓶面前搞得自己好像很虚弱,总觉得那样贼丢人。我一个老爷们里子都已经没了。面子上怎么也得装的有点坚韧不拔的意思。胖子压根不理我这套,嘀嘀咕咕的念叨说我抻个筋还伤筋动骨了。
闷油瓶看我呲牙咧嘴的让胖子打了好几下捂着腰哼哼,几步朝我走过来。我尴尬的连忙抬头冲他摆摆手,挪着想往后躲。
“别扶我。”
谁想他过来趁着我抬手就把我手里头的骨简袋抽了回去,拿过了袋子就往我对面一站。特别冷漠用鼻子挤出来了个低音,冷眼看着我跟胖子闹腾。
“嗯。”
我心里不上不下的,一时腿子都不挪腾了,一下就有点想跟他呛火。妈的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闷油瓶也选择性失忆,老子这屁股跟腿疼的都坐不下。你要是想认错想和解想搞对象倒是帮老子一把啊。
我想的出神,没反应过来腿肚子转筋又让胖子怼了一下,虽然轻,却正好怼在了神经附近。电流通过神经,激的我浑身都僵直了一下,踉跄的又他妈跪了,这回旁边还是闷油瓶。因为一条腿磕破流血了,下意识就跪了另一条腿,低头想看是不是另一条腿也磕破了,手上就往闷油瓶的胳膊上够,他也反应挺快,两手就想把我捞起来。我正低头,这下直接就怼了闷油瓶的肚子。
这算是闯到闷油瓶怀里头去了,说是扑进去,其实看着跟投怀送抱没啥关系。
非要说我现在跟闷油瓶整体造型我觉得有点像廉颇蔺相如。
这她妈倒成了我负荆请罪了。
他把我捞起来半拉半抱往沙发移,我也不乐意直视他,甚至感谢的客套都有点说不出来。脸通红的扮死狗,颇为视死如归。
胖子看我扑腾倒了,嘲笑我几句,也跟着拖我起来。“哎胖爷觉着天真你怎么一病就越来越扭捏了?脸怎么还红了?让我说的想给小哥磕一个?你俩刚才跟认亲一样。”
我越听胖子说话越想骂街,脑袋撞得晕乎乎的,闷油瓶那哪是肚子,整个一铁板。我咬紧牙关的飞起脚忍着疼踢胖子肚子。
“认亲?得了吧老子那是想杀亲。”
“得了天真。你踏实会吧!这怪胖爷了,没想你这么严重。”胖子躲了几下,我愣是一下没蹬上,气的从嗓子眼硬挤了几声哼哼。
闷油瓶在旁边几下把我的腿拽住,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,把手贴我脸上跟我说话,我才不再试图去跟胖子呛火。我迷茫的盯着闷油瓶看了一会,对着胖子我能插科打诨耍流氓,下手大下脚踹抖没什么障碍,但闷油瓶不一样,我以前是当他是大腿尊敬,虽然现在生气但是尴尬占比更高些,我对上他分分钟熄火停车,既下不去脸,又忍不下心。只能是模棱两可迂回冷处理。我想了想把他的手拍了下来,头重脚轻,往沙发上一偎顺势就趴在上面闭眼睛。无奈客厅的家具太硬,我只能把抱枕抱着当枕头。
“天真,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?”
“别管我了,我睡会就好。”我趴着嘟囔了几句。
“到床上去。”闷油瓶的声音,这人愣是把手挤进我脖子下头又摸了摸。手冰凉冰凉的,贴上发热的皮肤非常舒服。
这感觉挺怪异,我虽然心里有疙瘩系着想不通,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闷油瓶确实不讨厌。我控制了一下自己,扭脸就往沙发侧面翻身。
“不去了小哥,我就这歇了。没大事,死不了。”
闷油瓶听后就把手撤出去,我耳边听见脚步声,很稳,越来越远。等他走了我抬头暗中撇了撇,只剩下胖子坐在我边上嘬牙花子。
“天真,你丫也就谢谢小哥吧。这么刺头儿呢?没小哥你现在在哪?谁这一把……嗯不对。。谁丫这么照顾你?!说吧,你俩人这是斗争什么玩意儿?”
“没事,好着呢。”
“好屁!你俩那气氛都能挤死只家雀儿。小哥跟铺子就说你情绪不好。跟胖爷说说怎么回事?”
“我操小哥跟你说垃圾话我能信?娘的根本不能……!!”我一个扑腾睁眼问他,刚说出口我就反应过来,一拍脑门,堆在那就萎回沙发上。
“打住,老子头晕,不跟你闲扯。”
胖子嘿嘿的乐了几下,就叼着烟挫手里的海黄小手串,看得出胖子挺爱护的,一颗颗木珠让他拿手盘的锃光瓦亮,每一颗都带上了光泽。
“嘿,小哥说垃圾话是不能,但是你现在麻溜的给胖爷说,跟小哥是怎么回事?”
“还能怎么?人家连那几块烂骨头的事儿都不透给我。我能怎么办,我也很无奈。”我眯着眼从我的瘪烟盒掏了根黄鹤楼点上,自己揉着脑袋抽烟。
“这年头谁没点难言之隐,小哥对你不错,这年头好兄弟不好遇,哪个不是给你掏出肋骨条里插着刀片的,胖爷还是看的出好坏人的。小哥没坏心,可能就是天性不好说话,嘴笨。天真,你别老这么矫情。”
胖子吐出了一口烟,手上还刷刷的动作着。
我撇了撇他手里的手串,“唉。胖子你这东西盘的不错啊,给我玩玩。我还就缺一手串带。”
“去去去,别瞎掺和。给你丫当知心胖了你还找不痛快。这是胖爷定情用的!能给你吗!赶紧和好找小哥要去。”
“那怎么好意思,我他妈找小哥要小哥也得给啊?”
我闭着眼又嘬了口烟,歪着脑袋把烟掐了,傻子都知道这丫是留给云彩的。
我话音刚落,闷油瓶就拿着双氧水和纱布红药水走出来了,我烟都没捏灭,看他走过来蹲下卷我裤腿,我想起身也没躲开,说什么都不好使,闷油瓶的手劲非常大,我只能妥协。他沉默的示意我伸腿冲洗伤口。我看了看胖子,最终还是开口道谢,任他随便去弄。
胖子又开口隔三差五的问了闷油瓶几句指骨的事,怎么说闷油瓶来回就三个字。
不知道。
闷油瓶这个人,让我就是琢磨不透。
就好像我以为能跟他同台竞技的时候,他心情好了任你打到残血,总是在关键时刻他就慢慢悠悠的给你回身扔一个炸弹,反手再出了大招。跟睡着的狮子一样,而我充其量只是只在狮子脑袋上蹦哒的幼崽。
永远让你被蒙在鼓里。
胖子在我这又呆了会,看我真是状态不好,最后就草草跟我约了时间去跟他见买主。雨一停了就风风火火的走了。
胖子一走家里安静的可怕。泪包被闷油瓶送到云彩那里暂住,我跟闷油瓶话都不说,我后来头疼的难受,闷油瓶就把冰箱里的冰块包起来给我镇头。我躺着,他就盯着我,守在旁边耗时间。我不想睡他那他就硬是坐在我的床边陪床,还穿着早上衣服,坐着左右翻看我打印出来的论文。
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,我后来还是睡着了。
我再醒来时我头上的冰块换成了小孩的那种冰宝贴,两张贴满了我的整个额头有一点都贴到头发上去了。闷油瓶不在了我房间,屋里黑咕隆咚,我抬手去揭,突然感觉手腕有东西。一低头就看见手腕上缠着一串东西。中等大小,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照了过去。是一百零八颗深黄色的透明琥珀珠。摸起来手感特别滑润,透明度特别高,看着就跟宝石一样,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。佛头的位置是一颗蜜蜡,上面则刻着些奇怪的字。
每一颗珠里头仔细看都有一个小小的字。
并不在表面,是在珠子里头有纹路,就像有人刻空了内部,再填充进颜色一样,看起来匪夷所思。我盯着那个佛头看了半晌,蜜蜡有年头了,我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的,但一整串小珠都有些古朴,不像是新工艺。
我又带起来眼镜仔细的盯着佛头看了半晌,才看出来那上头写的是篆字,刀脚利落,看起来锋利扎人,十分风骨。
起灵。
我马上想起了族谱上总是出现的名字。
张起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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